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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生命的重量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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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醫院外科第二分區的一間病房裏。

殷梨亭正帶著病區的大夫護士們早查房, 三號床才做完闌尾手術的那個對什麽都好奇的10歲小姑娘仰著臉跟她媽媽說,“媽媽你看,今天大夫們穿的都是黑襯衣,所有的都是,他們要穿統一服裝參加歌詠比賽麽?”

小姑娘的聲音清脆響亮,讓正在往外走的幾個大夫幾乎同時站住,彼此看了一眼,嘆了口氣。小姑娘的媽媽低聲斥責她,“這孩子,怎麽這麽愛管閑事,大夫穿什麽衣服,你也操心。”

她們並不知道今天是汴醫基礎醫學院著名教授劉正風的追悼會。北城醫院是教學醫院,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大夫是汴醫出身,外科的比例尤其大;劉正風執教四十餘年,教的是汴醫所有學生都要上的組織胚胎學總論,教科書的幾個章節,都是他編寫的,北城醫院的這些大夫們,上到大主任下到實習生,都可以算是他的學生;無論劉正風自殺的理由是什麽,都不能抹煞他在幾十屆的學生心中,睿智,和藹,而又風趣的形象。劉正風的連骨灰都沒有的追悼會,參加的人,從搞基礎研究的學者到成名的臨床醫學專家,從衛生部的官員到還在汴大醫學院讀書的學生,超過了許許多多身份顯赫的朝廷要員。

小姑娘還在纏著媽媽問問題,殷梨亭看了看表,低聲對周圍的人說,走吧,今天要抓緊點,劉老師追悼會9點鐘開始。

白大衣裏面翻出了一水兒的黑領子,黑色領子下面系著一水兒的素色領帶的大夫們魚貫而出,夾雜著一兩聲嘆息。

殷梨亭正要走進病區的最後一間病房,看見楊不悔和一個頭發亂糟糟的,帶著瓶底厚的大眼鏡的男孩子站在不遠處。他停了一下,向她望過去,她輕輕地沖他招了招手,他點點頭,指指病房,做了一個等一下的手勢。就在這一瞬間,心裏那份由於劉正風的死,死後的骨灰都沒有的追悼會所帶來的灰暗的心情,似乎被她輕輕揚起的手臂被趕走了很遠。

這時候主任辦公室裏,範遙跟楊逍並排對著窗戶站著。

範遙嘆息了一聲,“咱們那時候上組織胚胎學課的時候,劉正風還只是講師,帶咱們的試驗,他可真叫有耐心。我還記得呢,看不明白的片子,他一張張的拿筆給你畫著講,圖畫得那叫漂亮!考試之前一個星期,他天天都在辦公室,九,十點鐘去找他,他也給你一個

個地講。”

楊逍搖頭道,“說起教學科研,劉正風是沒得說。費斌算個屁!可是費斌能拉關系搞錢,

老劉這點也太死心眼了。弄不來錢,日子久了,誰願意跟著他清湯寡水地做學問呢?幾個

研究生都念不到頭,轉得轉出國的出國,這麽著哪兒能出成果?其實科研產業化本來是正

途,但是大宋沒有個正經的體系和監察制度,搞著搞著就弄了個面目全非烏煙瘴氣,弄得

跟官商結合的詐騙集團似的。也難怪老家夥們特別抵觸。”

“還說這個呢,”範遙嘿嘿一笑,“你聽沒聽說最近完顏鴻烈要出任白駝山藥業的質量監

察主席?本來倒也沒什麽,可他老人家還掛著汴總的副書記,這算個什麽事兒?消息剛傳

出來,白駝山的藥就在汴總多占了一個百分比。他不用說話,地下人還不會看麽?完顏鴻

烈是個精明人,醫藥不分家就是給人這個空子鉆。”

楊逍剛要說什麽,門被推開,韋一笑探頭進來問範遙是不是一塊兒走,看見楊逍在裏面,

打了聲招呼,三個人一邊往出走,韋一笑一邊跟楊逍說,“剛才在第二分區看見你閨女了

。小丫頭片子長大了,越來越好看。”

楊逍微微一笑,“她長得跟她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可惜性格兒可是一點也不像。成天

楞楞撞撞大大咧咧的,都沒半分女孩兒樣兒。”

“這性子好,招人喜歡。”韋一笑說,“你看我除了你閨女,從來哪兒帶著女孩子玩兒?



“你這是逆反,審美取向極端化,”範遙笑道,“根本是被淑女老婆管得太多了,看見淑

女就煩,越反方向你就越順眼。”

“得了。”韋一笑瞥了範遙一眼,“你說我逆反,小殷不能算逆反吧?這位除了講課討論

病例三天說不出十句話,五天難得笑兩聲兒的,居然能跟不悔倆人有說有笑,我跟你說,

這有四五年了,我就沒見他那麽跟人有說有笑過。”

“那個是另一極端,”範遙搖搖頭,沖楊逍說,“你瞅我手下這仨病區的頭兒,一個是這

位,從上學咱們帶他實習時候就是一惹事的頭兒,沒他不敢說的話,好家夥,那回做課講

膽道蛔蟲,到底哪種治療方法好,他講高興了說其實兩派專家爭來爭去的也沒個定論,最

好抓倆倭國鬼子塞幾條蛔蟲進去試試才知道優劣。。。。。。那個班有不少留學生,就有

倆倭國來的!再一個是謝遜,脾氣大到了天上去,那回要換一臺心電監視器―――你也知

道器械科那幫大爺們多官僚,給他拖了兩天,謝遜急了,當天晚上楞自己一腳踹開了器械

科從裏面插著的門,嚇的正縮在值班室給男朋友打電話的武青纓那小妖精尖叫著滿樓道的

跑說強盜來了;最正常的就是小殷了,年紀輕輕的業務實在是過硬;脾氣也好,什麽麻煩

病人,消化科婦產科那幫孫子,都惹不急他,可就是一個悶。我跟他一塊兒出去開會,差

點郁悶死,你對著他你都不想說話了。。。。。。”

。。。。。。

劉正風的追悼會在汴梁大學醫學院本部舉行。兩個多小時的時間裏,楊逍對著空無骨灰的

祭臺和黑白照片上面那張曾經熟悉的臉發著呆。劉正風雖然比他年長了6,7歲,說起名

望成就,卻還並不如他,論起性格,也絕對和他不是一個路子;照理說,他原本跟他是不

搭邊的人,而楊逍,並不是那種會參加不相幹的婚禮或者葬禮來應個景兒的人。

楊逍是個不折不扣的狂徒,很少有能入他眼的人和事,尤其討厭別人跟他說仁義道德,他

總能找出幾千條理由反駁諷刺;可是偶爾,他會不經意地被有著跟他完全不同個性的,處

於另一極端的人觸動。比如這位多少年來對教學,科研勤勤懇懇兢兢業業的劉正風教授,

他一直在心裏保留著一份欽敬;比如對當年在汴醫讀書的老同學,多年來盡己所能地幫助

貧困病人的創傷外科專家,被稱為“大宋第一手”的空見,楊逍嘴裏笑他的“愚公精神”

,然而卻總是不由得感佩於他的悲憫,甚至不知道多少次因為空見的一通電話,為一個掛

不到他專家門診的外州府病人加班;比如,對她,紀曉芙,那個讓他今生難以忘懷的女人

,他的從未退色的愛念,最初的緣起,不就是那一次,他看見她在滅絕的呵斥下,執拗地

把被產科和兒科互相推諉不肯接受的高燒的棄嬰抱在懷裏,終於竟然讓從來不肯讓步的滅

絕破例,答應讓把嬰兒暫且收在留觀病房。當時她擡起頭,眼中淚光尚在,嘴角綻開了一

朵喜悅無限的微笑;那個微笑,竟然吸引得楊逍有了窒息的感覺;從來不管閑事的他,四

處奔走,幫著她給那個在母腹中便被父親拋棄,才一出世母親就一走了之的可憐嬰兒找到

了養父母,而從來把跟女人的交往當作一場游戲的他,就此陷在了她溫柔的堅強之中。

追悼會結束後,範遙和韋一笑叫上了周顛鐵冠,招呼楊逍一起去西域食府吃午飯,幾個人

走到北城醫院的門口,看見楊不悔站在那兒到處張望。韋一笑沖她招手,她跑了過來,一

臉的笑容相當燦爛。

“丫頭跟我們一起吃飯去吧。”韋一笑拍拍她腦袋。

楊不悔搖搖頭,“我請別人幫忙做點事,中午想請人家吃飯。”

周顛哈哈大笑,“誰啊?是不是你那個無忌哥哥?”最近周顛經常看見已經轉出外科的楊

不悔在第二分區出沒,一半的時間是跟她青梅竹馬的張無忌在一起。

楊不悔哼了一聲,“我幹什麽要告訴你呢?”剛想再說點什麽,看見遠處令狐沖跟殷梨亭

從汴醫的大門口走了出來,於是跟楊逍說,“爸爸我走啦,周末跟你去打球。”說罷就朝

著他們的方向跑了過去。後面周顛揚聲喊,“不悔別怪周叔叔說句實話,那天我看見一個

姓周的一個姓趙的倆女孩一起來找你無忌哥哥,真是人面桃花啊,雖說丫頭你也算是個漂

亮姑娘,可是跟那倆一比,可是比下去啦。。。。。。”

鐵冠皺著眉頭瞪了周顛一眼,周顛翻了翻眼睛,“難道實話不能說麽?”他倒不是不喜歡

楊不悔,可是能讓楊逍吹胡子瞪眼,可是件快樂無比的幸事,也只好順便打擊打擊他最在

意的女兒了。

他卻不知道,已經快要跑到殷梨亭面前的楊不悔哪裏理會他再說什麽,姓周的姓趙的姑娘

?楊不悔奇怪地想,關我鳥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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